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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還有明天

你想怎樣裝扮你的臉

 

 

好男不當兵,好鐵不打釘,從小除了希望當律師、警察之外,另一個期望便是當軍人,並不是因為眷村出身,所以特別想當軍人,而是天生的使命感和愛國心所致,看過我之前文章的,一定知道為甚麼沒辦法當警察和軍人,原因很簡單,嚴重色弱和散光(亂視),連駕照都不能考,事實上體檢時是有「關係」可以讓我PASS過關的,堅持之下不願意走後門或是靠關係,現在想想也不知堅持的是甚麼,為了一口氣,為了原則,自己覺得好笑,好像也沒後悔過這樣的決定,一直以來認為【無愧】這種價值是存在的吧!即使今天仍如此認為。

 

一直覺得我們國家有很多事務是很奇怪的標準,像我這種類似身殘,就差沒領殘障手冊的人,既不能考駕照,又不能考警校、軍校,甚至國家公務人員考試都不是每一項能報考,而所謂特考,資格又不符,於是要當兵,不是國民兵喔!是常備義務兵喔!這真是啼笑皆非,不排斥當兵,對於我所受的好幾重標準和待遇,想想很多人一定不明白這種感受,真得是很差。

 

進入正題,當兵入伍是在衛武營,入伍生都是澎湖人所以很多都是同學或認識的朋友並不陌生,就因為不陌生,所以大家很快的在封閉的環境中混熟,這期間我受到不少同袍的照顧,其中一種照顧真讓人不敢恭維。

 

這一梯次入伍是在冬天,我們倒也幸運可以洗熱水,但是真得是熱水嗎?當然是熱水!但是一個澡堂要供應全營區的阿兵哥洗,那麼就一定必須輪流排隊,每當排到我們連上,水早就冷了,那可以不洗嗎?當然不行!一個口令,一個動作,先讓全連弟兄脫光在澡堂外晾半鐘頭,唱軍歌然後衝進澡堂,十、九、八、七……身上沒水的試試看,六、五、四、三……沒聞到香皂味的試試看,二、一,停!停了還動啊!這就是有名的三分鐘戰鬥澡,事實上根本不到三分鐘,這就是軍中講求的「合理的要求是訓練,不合理的要求是磨鍊」,這也是軍中講的「服從」,就這樣全連在這種磨鍊下,三分之二流行性大感冒,感冒就不用操嗎?錯!照操不誤,發燒沒超過39度別想看醫生。

 

我就是38.9度,沒法看醫生,真得燒到甚麼也不管了,就跑到洗衣廠躺下,管他甚麼軍紀、軍令的,那一天一躺就是一整個下午。

 

這個洗衣廠是衛武營的死角藏污納垢,這個地方充滿邪惡和不能說的秘密,這個地方無疑的是犯罪者的天堂,所有荒誕不經的事都會在這裡出現。

 

寫到罪惡深淵,或許這樣的形容仍顯不足,應該說地獄,相信大家都沒看過地獄,在眼中這裡便是地獄。

 

衛武營的洗衣廠範圍相當大與鍋爐間緊臨,洗衣廠最大的任務便是清洗堪品(可堪使用的衣物)和一些軍士官的衣物,而這些洗滌設備須要專業的人士操作,其中連上的蔡文英,家中事業即為洗衣店便被派至洗衣廠負責操作,並且為全營軍士官的衣服熨燙整齊(衣服的熨燙對軍中是很重要的,要有線條有型,當過兵應該都知道),這項工作讓蔡文英不用出操,並且成了洗衣廠地下司令,在我發燒到腦袋不清楚的狀況下,就跑去洗衣廠隨便找了個地方躺下開始昏睡。

 

蔡文英早已熟識,他問著我「怎麼了」,我答「發燒,根本不能動彈!」他說「去看醫生啊!」我又答「還不到看醫生的標準被班長打回票!」我接著說「讓我休息一下,看會不會好一點!」蔡文英說「喔!那你休息,等一下再看看!」就這樣我也不知過了多久,蔡文英又來跟問我說「退燒了沒?」,然後拿出一小包白色藥包,這是4號,退燒很有用,要不你先試試,雖然發著燒,神經卻繃緊了,馬上回了「不用」,他接著說,我是看你燒成這樣,才拿出來給你用的,不然你再休息一下好了,接著他就離開了!

 

那一天足足休息有四、五個小時吧!確切時間因為燒的真得頭腦不清早忘了,但直到快五點我才回連上,這一天真得有些詭異,連上的班長竟沒有點名或者發現我不見半天,這真得蠻不可思議的,對於一個新兵而言,對於當過兵的男性,我相信都會有同感,就這樣帶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和虛弱的身軀向班長走去,報告身體不適,然後又回到床上掛病號,這一天整個充滿神奇,竟得到一天的完整休息,隔日班長的部隊起床聲,我起來,雖然身體仍然虛弱但燒明顯就退了,這才又恢復了精神,開始一天的操練。

 

在新兵訓鍊中的這場感冒,讓我痛不欲生,小時候體弱多病,對於病痛並不陌生,小時候有人照顧也可以休息,痛了!疼了!有爸媽安撫!當兵是沒有的,我嘗試第一次發燒,燒到如此,這場感冒讓我意外見識地獄場景,更讓我永生難忘。

 

我們連上都是澎湖子弟,全連有123名新兵入伍,十個有八個我都認識,所以當然不陌生,而且還可說是熟悉,在洗衣廠的蔡文英便是我熟稔的朋友之一,他算是澎湖小開,家裡算是經濟狀況很好的,不愛讀書所以繼承家中洗衣店的事業,算一技傍身,在澎湖他已經染上毒品了,到了軍中卻沒有改變這個惡習,曾勸過他,把毒戒了吧!毒品真得不是好東西,他回我說「我都用很少!我下次不用了!」,蔡文英算是跟我要好的朋友了,雖然說得上幾句勸阻的話,心裡我比誰都明白,他敷衍我,而我也只能盡自己良心,說這幾句不中聽的話,最後他吸他的毒,我狗吠幾聲如此,這便是真實的狀況!

 

在這場感冒很奇妙,讓我莫名的跑去洗衣廠,然後莫名的變相放了半天假。隔天早上起床恢復不少體力下,感到有了些力量可以迎接新兵訓練課程,這時候班長問蔡文英,洗衣廠需要幾名公差,他不加思索的報出6員,其中竟有我的名字,心想又可以得到些休息了,我們七個人便到了洗衣廠去!

 

這公差算是很輕鬆的,搬這一大堆又臭又髒的堪品,從這一區搬到另一區,然後丟進洗衣機,拿出來這樣!說實話哪需要6個人!蔡文英一個人就夠了!當過兵的一定曉得,有太多這種閒缺,讓阿兵哥可以摸魚,而這個工作便是其中之一,不消半時工作便結束了,我們6個跟著蔡文英到了廠房其中一個洗衣區的閣樓!

 

地獄便是從這開始!

 

一進這一區,濃濃的藥水味和霉味非常刺鼻,然後一步一步踏上這木製階梯,抬頭向上望去,只見其他幾位熟練的在閣樓隱蔽處,拿出一些大大小小的瓶子和吸管,然後蔡文英拿出一包透明粉末,大家開始吸起毒來!

 

其中一位還問我要不要用,蔡文英搶著回答「他沒在用的」,接著蔡文英跟我說他是特別把我叫出來摸魚的,你去休息,我知道你不用這個,昨天拿4號給你,也是看你發燒成這樣才拿出來的,你不要怪我!心裡五味雜陳的我,真不知要謝謝他還是馬上揮拳過去!

 

除了我,其他五位有三位我都認識,說穿了!澎湖就幾個混混,看著他們吸毒並不覺震憾,這場景見過,在高中時……然而在心中是有疑問的,不是軍令如山?軍紀似鐵嗎?這軍中也見識得到這種場面,這會不會太離譜!

 

看著一個人吸毒,沒有太大感覺,五、六個人還好,不過就在同一天下午四點多的運動時間,我見識到七十幾個人一同吸毒!全連竟有三分之二的人在吸毒,在同一時間、同一個地點、同一個空間、或躺、或臥、或坐、或倚、或站、或蹲的,有用吸的,有用瓶子的,有用錫箔的,清朝的鴉片館一群吸著福壽膏的景象,竟出現在現代軍中!

 

這裡是地獄!這裡一定是地獄!

 

長冬還沒結束,但地獄景象已經呈現,六、七十個阿兵哥,就聚在這座人間地獄的各個角落,突然感覺很茫然看著四周,看著每個人的臉孔,有驚訝也有平靜。

 

顯然蔡文英是大毒蟲、大藥頭,所有毒品皆由他出貨,洗衣廠成了最好的吸毒區。有衝動想要阻止這場惡夢,心裡盤算著,這是一群人,不是三、五個人,我想改變甚麼呢?向上級報告!想起他們之間流傳的話,打消了這些念頭,心裡只想快點離開這個地獄,無力去改變,只能學會保護自己。

 

這一群人在毒品的刺激後,時而激昂,時而落寞,愈是如此使用愈是頻繁,操課到一半藉尿遁去過癮,行逕越來越大膽,越來越囂張,卻不見任何幹部(班長、排長)察覺異狀,甚至懷疑根本就有所謂默許或包庇,否則這群人的行逕,都已偏離了一個新兵的作為,幹部豈有如此的不作為呢?

 

在澎湖有一段時間混小流氓的日子,混的還不錯,對於黃、賭、毒這些社會事算是司空見慣,軍中的場景可怕的在於這裡是個封閉的環境,這群人在利益糾葛和藥癮發作下開始一場鬥爭,不管在社會還是在軍中,兇的、敢的拿去吃,這就是殘酷的現實。看著一群惡棍修理一群惡棍,爭的就是誰有毒品的主導權,蔡文英算是聰明騎牆派,馬上表示把所有資源交給勝出的大惡棍,就這樣所有毒品在洗衣廠地下交易著,械鬥沒有停過,有些人已經吸到產生幻覺,開始出現攻擊傾向,幹部卻也不為所動,這是讓我至今仍大惑不解的謎,明明有些人已經離經叛道,竟還可以放榮譽假,而且是週週放,相較於我這個正常人,到結訓前二週才分配到假,開始懷疑不是他們不正常,是我不正常吧!跟我一樣不正常的卻也有五、六十人啊!心中有些慶幸,當初並沒有發揮平常的正義感,挺身向幹部舉發,否則就能證明到底誰不正常了。

 

當年大流行的安非他命,在國中休學的那年,有換帖兄弟米邦要我跟他一起做這門獨門生意,他從台中批貨,下高雄坐台澎輪,大搖大擺的便將安非他命一整個行李箱的帶進澎湖,錢賺到了最後還是要付代價的,前前後後進出牢獄六、七年,出來後像垃圾,人家看不起他,每來找我,我總是好言相勸,這條路別走下去了,他接受我的說法,但看著他臉上的安痘,心中明白的很!

 

這群同鄉、同袍,不乏過去的朋友甚至遠親,無力去阻止這場惡夢,惡夢便是有人將4號帶了進來,不是完全蔡文英這邊的來源,另一群惡棍藉懇親時由家人帶了進來,毒品便是如此,當一種刺激不夠,再往上升級混用尋找更大的刺激,而4號是毒品裡的一條不歸路!

 

不想看見卻總是看得見,十幾個人就聚在營區廚房,開始吞吐了起來,看他們很是滿足的表情並不心動,只是感覺更悲哀,這一場劫難何時才能結束!

 

很快新訓中心的日子,在數著饅頭和足足感了二個月的冒之下結訓了,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運的這些人一個也沒出事。在五天的返鄉假裡,我跟蔡文英約好搭同班飛機回澎,臨上飛機前,還未過安檢時,他塞了一隻筆給我(水性奇異筆),說這支筆先放你那,他的背包放不下了,在不疑有他的情形上了飛機也下了飛機,他並沒有向我拿筆,只是約好晚上見,就這樣到了晚上,他表示要取筆,上樓取筆要還他時,終於發現不對勁,這支筆是新訓時發下來的筆,簡單說就是普普通通的一支奇異筆,軍中的功能就是讓我們這些大頭兵拿來簽在內褲上和黃埔大背包上,照道理沒那麼重要也沒那麼不重要,心中閃過的念頭卻讓我遺撼。

 

打開了筆後的蓋子,我看到我最不想看的結果,把筆蓋好,拿著筆到樓下交給蔡文英,我說我們朋友一場就到此為止,我可以現在一拳就擊倒你也可以馬上去報警,這些動作都不想做,你好自為之,蔡文英裝成若無其事的追問,雖然怒火再起卻忍了下來,自己做過甚麼事,自己清楚,聰明會反被聰明誤的,我這麼說著,把他轟出我家!

 

哀莫大於心死,我不必為別人的錯承擔甚麼,別人卻是要你承擔他的錯,這世界本來就是殘忍的,我心裡當時下了這段註解!雖然憤怒卻異常冷靜,沒有像以往的血氣方剛,相反的是一片寧靜。

 

返鄉假結束,再回到營區等待分發,蔡文英嘗試要跟我說話和解釋,理都不想再理,人可以笨,但笨一次就夠了,我心裡只想著,我終於離開地獄了!

 

 

 

後記:

用了四千多字的篇幅寫下這個故事,或許有些冗長與贅述的問題,對我而言,魔鬼藏在這些細節裡,想要拖長篇幅的故意很明顯,許多人看文、看故事,走馬看花,當然看不到魔鬼與天使的交鋒,看不到故事背後想傳達的事和所要帶來的啟示和精髓,對於這點如今都還是很遺憾!

 

一系列的音樂故事裡,嘗試用了許多手法在故事裡,通常不會在故事裡寫下個人的判斷價值和結論在故事中,希望讓有心看故事的人能夠自己有所體會和發現,每個故事的奧妙和樂趣就是在這個過程。不過實話說總覺得看過故事的朋友一點感覺也沒有,寫得不好是我的失敗,期望只能在心中對自我的成長更進一個層次!

 

文字的表達或許沒有想像中那麼容易,想透過文字和音樂,傳達、交流、互動的本意失敗,認真思考之後,音樂故事改變了對別人的熱情,把對話的對象換成自己了,現在就是這麼對自己繼續期許著……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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