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助人是快樂的，求人呢？頭低低、臉紅紅、淚潺潺、語塞塞、話幽幽、氣吞吞、鬱結結，珍惜那一份快樂，記下被愛的幸福……

1970年代末，台灣的經濟起飛，不過家中並沒有因為大環境經濟的好轉有所變化，依舊在過得去的邊緣，當然比起大多數家庭，家裡算得上是收入穩定，因此照顧娘家成為我們家一項重要的責任。每逢過年、過節，大姨、小姨這二家，夯不啷噹的加在一起二、三十人便來到我家圍爐打牙祭，這已是娘家的習慣，當然也是我家的習慣，每年的端午、中元、中秋、春節過年，這些節日家中總是好不熱鬧一番，不過熱鬧的背後，卻在漸漸成長懂事後才發現這一切的付出，成就了娘家的快樂，家庭必需承受的卻是經濟壓力和小孩懵懂間產生的差別待遇。

在民國66年，那一年的春節前幾天，大姨的大兒子來我家，母親從早忙到晚的準備著豐盛料理，當時所謂豐盛，當然就是豬、雞、魚都有，若能吃到烏骨雞和豬心、豬肝之類的一定是逢年過節才有的，當天我們幾個小孩滿心歡喜的期待著，看著那麻油裡沸騰的烏骨全雞和人蔘燉豬心、扣肉筍干，口水直流，母親煮好之後，叫著大表哥過去吃，我們四個小孩，你看我，我看你的，沒人敢作聲，從房間的大鐵窗望去廚房，看著大表哥吃下烏骨雞，啃得連骨頭都沒看見，望著那豬心白色的脆軟管部位，被大表哥一口咬下，我們幾個不斷吞嚥著口水，發出咕咕聲，母親突然望過來窗邊，我們趕緊低下頭來，深怕母親責罵我們沒規矩。

我們都有同樣的疑問，為甚麼只有大表哥吃，我們不能吃，只是我們沒人敢問。我們心裡面，對娘家有著一種莫名的嫉妒，腦袋一直盤旋著，為甚麼他們來，總是最先吃，吃最好的，吃完還可以打包，通通帶回去，過年父母二、三十個紅包的派，而我們卻不能拿娘家給的紅包，許多為甚麼，哥哥姐姐們始終不明白，而我又怎會明白呢？

我們從小的教育之嚴，出門禁忌之多，全都緣自父母的觀念，所以幾個小孩在童年幾乎是沒有笑容的，面對任何事，看得第一個目光一定是父母，父母說可以才可以，說不行！我們絕不敢造次，壓抑久了，對事物當然會質疑，不過這都只在我們幼小心靈裡，嘗試找各種理由，不過這些理由讓我們更加忿恨與難堪。

大姨一家七口，小姨一家十三口加上大舅、二舅一家，在老爸和老媽的幫忙下，買樓、買船，當船長可說好生風光，生活也比我們好，不過人永遠是自私的，在外婆一手的安排下，吃定了我家，不過我們還是不懂，為甚麼母親甘心如此，對比母親小時候，所遭受外婆和大姨的凌虐，母親不是更該排拒娘家嗎？有甚麼道理，對他們這麼好！

音樂版本本欲使用陳淑樺的版本，音質上真得不好，謹以梁靜如版向陳淑樺致敬！

民國69年，哥哥考上海軍官校，母親買了一只精工錶給哥哥，哥哥長期壓抑的情緒，不禁讓他想起那段吞口水的時光和過去每每種種，他開口問了母親，母親笑笑的說，你們都別胡思亂想，你們都是我的孩子，我不疼你們，我疼誰！母親並沒有直接回答問題，沒有再多的解釋，不過這只精工錶，似乎代表了一切的母愛。

年紀最小的我，從小在家扮演的角色，一直是個默默的觀察者，我在學習，我在模仿，我在揣摩，我在找答案，有些事不問清楚，永遠會有個疙瘩存在，母親通常不會有更多解釋，有些事對父母來說，這是他們的困擾，不需要孩子去承擔。孩子們永遠不懂這是甚麼道理，藏在心裡的是一種埋怨、一種不平、一種憎恨。

大姐跟二姐的感觸是否跟哥哥的想法一樣呢？沒有不同，不過對於自己女性的角色，並沒有過多的情緒，事實上，我們家從來沒有重男輕女，男尊女卑的教育或者觀念，在娘家人的不斷教育中，大姐、二姐似乎毫無抵抗力，必需接受這庸俗的傳統。倒是我打從心裡的不服氣，來我家、吃我家、穿我家、用我家、管我家的事，還要對我家說三道四，嫌東嫌西，批評這！批評那！我們家還有哪一點對不起你們的，天性裡一股叛逆的力量，不斷在我心靈滋長，雖然我不敢問母親，不過我的耐性有限。

十四歲最叛逆的那年，姨丈看到我抽煙，對著母親說三道四，意思是我不學好，我媽不會教。母親告訴我，要我別讓人看不起，好好讀書。當時已經壓抑不住長年被娘家親人對母親的誣蔑、羞辱，在加上這一次，孰可忍，孰不可忍！劈哩趴啦的就衝去跟姨丈大罵，一股腦兒地從小時候的事，翻舊帳對著他們一家說「我不學好！你二個兒子就很好，國中沒畢業就跟人家大肚子，吃、喝、嫖、賭樣樣齊，還來我家借錢，管好你自家吧！你再來我家說三道四試試看！」母親知道這事後，哭著對我說「別人對我們怎樣都沒關係，我們自己怎麼做，最要緊，娘家可以對我們不好，可是再怎麼說也是親人，我們生活過得去，所以我們有能力幫他們，這是我們的福氣，鄰居、朋友，我們都可以幫忙了，更何況親人，我不知道你們幾個小孩是這樣想的，我們雖然委屈，不過我們心安理得，我常教你們，做人要讓人看得起，人家越看不起我們，我們越要用行動告訴別人，我們不偷不搶，我們靠自己，我們過得會比別人好，這種好是用錢買不到的。」我恍然大悟，解開多年的心結……

原來就這麼簡單，雖然，當時我仍不解其中的道理，在未來的日子，我卻開始體會了，求人原來不容易，看著父親為我打架，去跟別人道歉、賠不是，甚至賠償的背影，看著母親當年挨家挨戶借錢為了給我治病的情境，心裡一種說不出的痛，一種酸的讓你鼻子倒抽的感覺，咽喉不斷起伏，當你有能力幫助別人時，很自然的不說二話，因為我不要別人跟我家一樣，承受被輕蔑、閒話一堆，冷嘲熱諷一番椎心刺骨的人情冷暖，母親就是這麼單純的想法，當你苦過、當你遭受過，這才發現母親一顆坦然溫柔的心，我們幾個小孩遍尋不到的解答，其實都在生活中，只是父母從來不曾提過，不曾解釋過，因為他們也不會解釋，只有你真實去感受過，你才懂得其中。

後記：

許多為人處事的道理，可以用說的、用教的、用寫的，不過感受這東西，你要自己去體驗，每個人可以體會的各自不同，經驗會累積智慧，每個階段都會是對生命及生活一種新的認識，走過無數冤枉路，在跌跌撞撞的情形下，認識了新的人生，感恩母親，一路以來的相伴，儘管做父母的不是聖人，他們有許多不符現代科學和生活價值的問題，不過這一路上有你們，讓我茁壯成長，不斷給我機會，我懂……我懂得，人生還有更多我該盡的責任和義務，作為可以幫助別人的一件事，不過就是這些責任和義務，微小到再不能微小的事，正如母親從來不會解釋一樣，只有心裡明白了。